2013年6月19日 星期三

看在春天的面子上



/ 鄭春鴻 (文教暨公共事務部主任)

春天是什麼樣子﹖春天是什麼味道﹖春天是什麼聲音﹖
台灣人似乎不怎麼在乎春天是怎麼回事?不是嗎?都說台灣是四季如春,春天俯拾即得,人們怎麼會在意呢?就算偶爾想起春天,正如母愛對於孩子一樣,無所不在的愛,反而是不太能被察覺體會的。
我本來以為自己像大多數的台灣人一樣,對季節更替已不太敏感,而那一天在和信治癌中心醫院的中庭音樂會,當韓德爾的帕薩喀亞舞曲大小提琴二重奏緩緩地傳來,我立刻非常肯定地察覺到───春天來了。
我先嗅到春天的味道;接著聽到春天的跫音;慢慢地,我發現春天輕如棉絮,它乘著琴韻的翅膀,飄到哪裡就停在哪裡。它停在從每個樓層探出頭來的病人家屬臉上;它停在插入白袍大口袋的聽診器上;它停在小提琴的弓上,也停在彈奏鋼琴的指尖上;當黃達夫院長欠身而起,為擔任音樂會串場故事敘述的葉儷穎小妹妹調整麥克風高度時,春天正巧停在他的手上。被春風駐足的地方,神奇地變得溫柔,釋放寬慰,也發酵出一些原本還在底層不欲為人知的意義。
和信治癌中心醫院是台灣最乾淨、最寧靜、最明亮、也是完全沒有醫院味道的醫院。在這裡沒有看見形色倉惶的病人,也看不到箭步飛奔的醫師;眼前的一切,日昨似乎都已就緒,而今天正好都在狀況掌握之中。不過,即使如此,對於耳朵有潔癖的音樂家而言,此地怎麼說顯然都不是一處完美的演奏場所,因為當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進入略帶詠嘆的樂章時,環繞中庭的迴廊某處不時傳來孩子高亢喊媽媽的外來插播;當觀眾席聚集越來越多人的時候,工作人員熱心地添加座椅,招呼被春天吸引而來的新客。
我好奇地盯著音樂家的臉部表情,預計他們應該至少會稍皺眉頭,尤其當他們是國內知名度很高的鋼琴演奏家葉綠娜和小提琴演奏家廖嘉弘時,一點點抱怨都可以算是他們對自己的專業演出的合理抗議。但是,我確切地發現他們還是一付十分愉快的心情從頭到尾把音樂帶領了出來。
樂聲在流動;中庭的旋轉樓梯上,病人在流動;座位上的觀眾也在流動。大家都動得很自在,而且走著走著,似乎誰也沒有忘記還在身旁的音符,並且沒有人覺得誰不應該流動。大家好像都一下子變得可以相互包容、彼此欣賞。
我反覆想著,唯有一個理由讓大家都變得如此懂得珍惜,因為大家都「看在春天的面子上」。
沐浴在春風裡是再幸福不過了的。音樂把春天喚來,它不但喚來了春的風采,也載著它醺染在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人的心上。最令人激賞的是,這會兒,它把春天帶到一個最需要她的地方-──醫院。